”“美国鬼子个头就是大，死了也占老大一块地方
”“喝，压成馅儿饼了
”“我看赶上尖饼了……”路沟死尸堆里，一床水淋布在动弹着，发出呻吟，见没人理，忽然向路人喊：“Hallo! Hallo!”是个美国兵
为什么不早出来，躺够三天了到丁字路口，拐南北公路南行这就是352团切断的敌人总退路从广田到横城的30里公路上，沿途都是敌人打毁的村庄和南逃敌军的尸体横城是39军插过来切断的也是正好赶上敌人炮兵北来增援，200多辆汽车都截住了，从广田南逃的零散车辆也捎带截住了一路上看到的敌军遗尸总有100多具一辆被火箭炮烧毁的大卡车，满坐着一车烧焦的尸体显然是一车伤兵，被扔下了，又不敢下车躲藏，或者爬不动，或者吓蒙了，只等天明以后飞机来接应，没想却被他们自己的飞机打了一顿火箭炮有一个爬出汽车十来步远才烧焦的，那是敌机凝固汽油弹的杰作，为什么对自己的伤兵也不讲点人道主义呢？在路沟的尸体旁边，公路上一溜几张行军床这就是美国招兵广告讲的“最好的职业”，“东方情调的旅行”不睡行军床却睡到路沟残雪窝里了南面响着炮，亮着照明弹和信号弹，柱形的红光射入天际，又慢慢熄灭了打扫战场的人正来回开着汽车，是刚从隐蔽地开出来的炮火，在我们过了横城，又向东折以后，排击到公路上来跟着东面，西面，甚至北面，都落了排炮，正好围上一圈好象知道我们正在走着，故意不打中间一样这就是“炮火威力半径”352团也同我们一起走着，队伍常常扭成两股，三股整个部队都在向着原州周围运动集结这个“威力半径”就是不打“敌人打炮，不知谁说，“不是根据实际情况，而是对着地图碰运气哩”反正打掉了炮弹也好，扔掉了装备也好，扔掉了再开炮把它打掉也好总之损耗一批，军火帐单就勾销一批，资本家的利润又捞了一批有人开玩笑，战后朝鲜不用炼钢铁，打扫战场就够用几年了12：00住下，房子在“威力半径”中“没挂窗帘，天下是敌人的，挂上窗帘，天下是我们的”亮起大灯，暖炕好舒敞
炮火优势去你的吧打开被子，躺下就睡着2月15日 横城附近××里——下高松5:30起床，天已晴趁太阳未出，到沟里防空这一带山不大，沟岔反而很窄，死角多松林都是幼年树，比人高不了多少，有的象蹲着个人阳坡山头落了浓霜似的一层雪花，昨晚睡后下的敌机活动在西北两条大路间，四架喷气式，四架P51,一架侦察机——外号空中木炭汽车，声音象，速度也象，正给飞机大炮指示目标飞机扫射，轰炸，打火箭炮，榴弹炮轰击，天空怪啸从8：00响到12：30，现在坐在阳坡上，一堆石砬子缝中，脚下是美国手镐平整过的黄土地，铺上了稻草，背靠岩石，左右还立着两座岩石，身边熟睡着一个同志这里从哪个方向都是扫射不到的房子就在脚下十几步远，目标就是明显，可是又奈我何
那怕松林打着火了，借着硝烟和小松林也可以隐蔽地越过几座山头13:00了，睡一觉
通知：阳德院里以南龙头里往南，砥平里沟子里，美2师一个团和法国营被119师压住了要118师黄昏后赶140里去参加歼灭敌人强行军
师直少说八九十里刘主任叫去坐吉普（指挥车）公路上，炮兵正向原州方向运动，还不知这个任务指挥车沿途通知：后卫变成前卫，先放下打原州的任务步兵纵队，炮兵纵队，汽车队，还有扔在公路上的破烂车辆，扭成花绳子了师指挥所要赶到前面执行任务炮兵却把公路挤个满登登的——朝鲜就是山多路少，队伍一上路准抢干线炮兵更是非走公路不行跟前又没个团营干部指挥，你想让路也不敢——怕掉队炮兵马匹有一股子劲头，越紧急越往前抢，一个猛蹿就把邓岳的指挥车给挤到沟里翻了个儿了唐参谋长头部负伤，右胳膊可能脱臼或骨折，躺在地上面如土色张主任提高嗓门：“这儿有没有共产党员？是党员就往前传，叫个连干部来
这时候还等团命令营，营命令连，天早亮了亮了天你们炮兵也得行军
”一提共产党员，僵死的长龙忽然活动起来连长来了炮车调头，对炮兵马专用的轻声悠长口令呼出来了：“前进……”时8：00到广田，碰师直收集汽车的，叫他们去接师指电话排，工兵排，报话台，抓了个科长遥直去组织指挥所政委自己也不开车了，换了个司机过龙头里，往东拐，路不通车，徒步走这一带敌机活跃，几天来常用炮轰击这条沟到下高松，已1：30房子住满了找不到119师交涉了一个营的后梯队一间房子，黎明，彭科长来，说部署变了：敌骑1师，伪6师，英27旅，美25师都往这边增援队伍已在头龙里东20里转到南面山地宿营，天明可到师指又跑到最前面了2月16日 下高松砥平里敌没歼灭临时指挥几个不同建制的单位，步炮不协调，攻击不配合，三个团伤亡1500人敌也够受了，敌密集坦克围成一圈当堡垒，固守待援，死不出来是个野战攻坚战斗，没炮火准备不行当野战打了到松林里去，工兵在挖掩蔽部下起大雪来野地顿时厚敦敦一层飞机消声匿迹邓岳想去找部队，可是雪一阵阵的20几里，白天走不行，不让去找了个防空洞，是部队休整时挖的交涉，十几个老百姓让出来了里面站不起人，靠边还直不起腰可是当中一盆木炭火，好暖
“在朝鲜，”邓说，“这个洞子真享福呀
”一身雪，顿时化了，四肢也活泛了，精神松弛，好瞌睡
“朝鲜老百姓真好，否则，还不给你吵起来
——这种生活还没过过吧”是没过过打四平，那是夏天，掩蔽部潮湿是最大苦恼朝鲜洞子还多了“冷”现在不盖东西也睡得着，可以想见这个洞子多么可爱了吃了饭，睡了两个半钟头今晚还要行动，把部队的位置调整一下洞子亮着手提式大手电灯，看地图，写东西，都很过瘾只是脖子直不起来，已经歪歪六个钟头，真想出去伸伸腰腿可是洞口满是人，坐在雪里袖着手睡，真不忍心惊动师长政委谈起朝鲜战场的士气：这几仗，全国全世界人民都高兴，政治形势空前有利，部队却是空前艰苦邓到沈阳开会，碰到长征老战友，都说不下于雪山草地那时敌压力很大，到处追，谈不上前途，可是，“打土豪，分田地；进房子，吃东西”敌飞机架把子，比天还高，部队生活再苦也能睡上觉；一样白天行军，晚上宿营有时吃皮带，树根草根，也常常吃牛羊肉，粘粑，酥油四保临江，政治形势整个是黑暗的，丢张家口，丢延安，队伍随时准备过长白山，在山上住不上房，吃不上饭可是还是一样可以点松明子，烤野火，炒豆子，烧苞米，艰苦也不如今天现在，战士夜盲，关节炎普遍，体力衰损邓到19号就出国四个月，没在一处连续住过14天这次整训又到沈阳来回跑了一圈回来见战士脸色发亮了，情绪活跃了，和三次战役以前不同了，很高兴只不过是一人吃了一斤猪肉，睡了十几天热炕可是在我看来：破棉衣，黑瘦脸，从没见过三次战役更可想见了师指乍到这村，交涉到一盘热炕，一个战士硬不起来，和班长吵，不服从命令可是终于还是搬走了令人肃然起敬白天蹲雪山，晚上行军打仗，能抓紧机会睡一两个钟头热炕，该是多大事情，那怕在暖屋子里坐上会儿，浑身寒气都抽了出来，血也畅流了，肌肉也活动了，又可以咬牙走上一宿了这时候突然要让出来，到雪地里一—除了崇高的政治品质，强烈的整体思想，那是没法解释的张说：你又不是他的直属上级，房子又不是你的可是在朝鲜，只要看见首长模样的来了，就自动腾出房子有天半夜，刚进村不久，就是一个排集合问他们去那里排长说声“出发
”就悄悄拉上队伍到树林去露营了“过去让房子给指挥所，尽挑好房子，好院子，哪里最舒服腾出哪里现在不用说，尽挑隐蔽的：哪里路窄，山大，房子小，就让你到里”和军通话艾德礼（英国首相）本来说要在三八线以南建立缓冲地带，经我出击，又说现在是谈判停战最好时机麦克阿瑟视察前线后，感到占领汉城或汉江以南地区很困难但目前又没有一条可以固守的稳固战线，战术上要求得主动突破敌中路后，敌还有利川、骊州、原州等后备阵地，目前还无大规模后撤模样敌进攻已十几天，阵地有野战工事，同时西线、中路都来增援，我主力还未赶到，故暂撤出战斗尚无整训条件，但可以固守阵地，整顿部队，相机出击，掩护整个战役准备工作好大雪
公路又完全白了晚，天空露出红云敌机飞得好矮
红绿灯四五盏，象汽车那样慢，山不高，贴山头飞步行到龙头里，坐车向东北阳德院里过山，又到葛谷沟口进去这条路走了三趟，很熟悉，回到家似的亲切找了间沟岔小屋，做指挥所工作室师长政委，一样步行，一样睡冷房，比我强的是多一条鸭绒被邓岳说，当兵20年半，三次战役腿也没有酸过，这次爬山腿酸了，他是红四方面军来的，当过警卫员，作战积极，爱这个师的战士爱得要命车在路上停了几次，油上不来，进房子等修车他就谈这个带了五年的部队“上级熟悉下级，下级信赖上级，只要指挥上去，战士没有打不好的”打海南岛，四个团打敌人五个师，抓上汽车就叫俘虏开上，追敌人快速部队公路上的敌人，象江水碰上汽船开来，浪头都分成两半涌开打梅河口，打东丰，打温家台、安福屯……一个连打得只剩一个连长，他的通讯员下来说：“连长，咱队伍都没有了呢
”他一看，抱头哭起来了，这时才知道只他一人冲到底有一个营只打剩五个人，以后打义县，打锦州，部队还是那么硬作风就是这样牢固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老兵一批一批打掉了，补充上新兵还是老作风而且越打作风越硬，简直是历次战斗的英雄们带着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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